人物和作品绘画大师刘任求

绘画大师刘任求(12)

刘任求大师东西方艺术对话录

林可行编著

 

如何学习中国画

 

刘任求:关于如何画好中国画,古代有谢赫绘画六法,今人潘天寿曾经总结了四点,一是技术基础的锻炼,二是诗文书法金石的辅助,三是画史、画理及古书画鉴赏,最后就是持之有恒品德与胸襟的修养。

黄宾虹也有着比较完备的论述“初学(画)宜重视者三:一曰笔墨,由练习(书画)、读书得之,二曰源流,由临摹赏鉴悟之,三曰创造,由游览写生成之。 非明笔墨则源流莫窥,未讲源流则创造无法,未讲创造则新境界又从何而来?”“(画)先求实,后求虚,先从容易的,再后到难的。讲虚实有难易,但不是好坏,整幅画中没有实的地方,那里还有虚的地方,虚实是相生的。从那里画起?还不是一笔笔画起。要懂得虚实不是这笔虚那笔实,而是从通幅的气势意境来着眼的。虚要从实处看,实要从虚处看。”(见张振维《浑厚华滋刚健娴娜》)

黄宾虹认为画在意不在貌,主张追求“内美”,认为国画最高境界就是“有笔墨”。1934年他创作的《山水轴》,正是展现其笔墨特色的代表作。笔墨上,以重墨细笔勾画树木茅屋,再用墨层逐渐积累,由轻而重,直至浓墨打点。

关于山水画的创作,石涛有“搜尽奇峰打草稿”之说,李可染有“可贵者胆,所要者魂”、“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,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”之说,苏东坡则有“常理”说,“常理”是隐藏在变化无常的自然景观后面的绘画艺术本身的艺术规律。因此,对“常理” 的领悟和把握比对客观形象的如实描绘要难得多。一般画工,因为缺乏天资和修养,不能体会到具体物象后面的规律,所以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多就是画一些“常形”的东西。而只有“高人”才能把握“常理”,同时,只有这些人的作品,才可以称得上佳作。

这些理论一比较,高下立见。

 

编者:中国画历来讲究“以形写神”“得意忘形”,因此,形似仅仅只是绘画的手段,神似才是托物言志、  借景抒情的目的。“忘形”不同于变形,既不是有形又不是无形,不是排斥形似而是呼吁画家去关注本性。有形无形都是对形的执念,只有关注本性时,形才可能被忘掉。“忘形”才能不为形所累,才是对形的超越和本身的超脱。中国画注重身心的修炼,所以画国画的人大多数都是身心比较健康的人,而不像西画有的是变态者,有的是神经病人。

中国画历来对人的品格有着很高的要求,比方说古代的书家蔡京、严嵩,还有奸臣秦桧他是个状元,他的字写的相当好,但是后世从来没有人传他们的作品。还有当代的康生也是这样,他出生书香门第,在书画艺术上有着很高的造诣,用他的话说他用脚写都比郭沫若写的好,你现在到处可以看到郭沫若的字, 哪里有人收藏康生的字?

中国人相信字如其人,画如其人。从这个角度上来讲,中国书画艺术是更讲究品位的艺术。

 

画品与人品

 

刘任求:我的恩师徐松安,邓少锋,虽然在艺术上追求创新,但在为人处事方面,都遵循传统儒家伦理道德,信奉智、信、圣、仁、义、忠六德,思想相当保守,都是真正的正人君子。现在搞艺术的,根本没法和他们相比。

古代人非常讲究“大节 ”, 若一个画家“大节已亏, 其余技更一钱不值!”(清松年《颐园论画》)再好的作品也会为人所弃。

在西方也是如此,大卫·休谟说:“艺术即品味的对象”。艺术大师罗丹曾说过“做一艺术家, 须先做一堂堂之人”。“艺术,就是所谓静观、默窥,是深入自然,渗透自然,与之同化的心灵的愉快,是智慧的喜悦,在良知照耀下看清世界,而又重视这个世界的智慧和喜悦 。”

编者:明清以后,人品决定画品基本成了定论,画得好与坏,不仅由人的才情、学间、思想来决定,还由作者的伦理道德水准来决定。

 

刘任求:受儒家文化的影响,中国画常见的梅、兰、竹、菊、水仙、松、柏等经霜耐雪的自然品性,成为文人比附高洁、清雅、谦逊、孤傲、坚贞和顽强的对象,之后形成了画因人重,人品重于画品的不成文的规则。所以,在历史上有吴镇,因少时家贫出身低微,生前作品不为人所重,直到明代中页以后才逐渐得到社会的承认。后来还有黄秋园生前的受排挤、受冷漠,死后却尊为“艺术大师”。

因为贫困就说别人人品不高,这显然是不对的。古人相信“学画者先贵立品,立品之人,笔墨外自有一种正大光明之概。否则画虽可观, 却有一种不正之气,隐跃毫端,文如其人,画亦有然 。” “画中理气二字,人所共知,亦人所共乎,其要在养心性。则理正气清,胸中自发浩荡之思,腕底乃生奇逸之趣, 然后可称名作。” 一个中国画画家,画的是内涵、修养和他的精神。所以人品显得特别重要 。

中国画本质上是在画画家本身,画自己,是画家自己内涵和修养的展现,所以,画的境界体现了人的境界,画的完善过程就是画家自我完善的过程。

杨雄在《法言》中说 “言为心声,书为心画 声画形,君子小人见矣”。潘天寿也认为“品格高,落墨自超。”他还说“艺术品,为作者全人格之反映,无特殊之天才,高尚之品格,深湛之学间,广远之见闻, 刻苦之经验,决难得有不凡之贡献,故画人满街走,而特殊作者,百数十年中每仅几人而已。”

编者:绘画是人类的精神产物,是人类抒发性灵、表达情感的一种形式,那么艺术家心灵所迹化的艺术作品必然会打上其主体修为的烙印。

朱耸的雪中之竹,笼中之鸟,无水之鱼,无根之树,“横涂竖抹千千幅,墨点无多泪点多”,每一个浓淡不同的墨点,都向世人娓娓诉说着他心中无尽的悲思,都具有深刻的隐喻特征。朱耸灵活地运用构图、物象、名号、题款等元素来组织他的画面,表达出深藏于内心深处的对故国的情结,和对现实不屈不挠的反抗精神。

龚贤的高贵品格,表现在他强烈爱国思想的绘画中。具有地方特色的江南水乡,通过雄沉浑厚、诗意盎然的笔墨表现出来,表达了他对一草一木的热爱。“千山万壑一人家,白石为粮酿紫霞。尚尔尧舜犹未出, 避秦若个向云崖。” 这首诗是他生活的真实写照。他对自己国土的深厚的爱,成为他摆脱清朝统治者,遁迹山林的精神支柱。一草一木、白石和紫霞都是他的精神食粮。浓重的墨韵溢散出来的浓烈的清高气息,正是他浓厚的感情升华。

我想说的其实是,他们的笔墨语言,是他们特殊经历、特殊感情的产物,后人模仿他们的笔墨无异于鹦鹉学舌。万人应有万种笔性。所以齐白石说“学我者生,似我者亡”, “要学我的心,不要学我的手”。并强调 “人品至上,人没有豪气,画也没有豪气”。就是说,每一个画家都应该有自己的笔墨语言,模仿别人其实就是抄袭别人,没有任何价值。

 

刘任求:是这样的 ,从明清开始,人们反对的就是陈陈相因,互相抄袭,没有创新。到现在我们面临的仍然是这个问题,这正说明创新有多难。中国绘画的发展,到宋代已经能够真实地再现物象,并且达到十分精细的程度,这标志着绘画的巨大飞跃。然而绘画是人的精神产物,是人类抒发性灵,表达情感的一种形式,对物象逼真的再现,不是绘画最高和唯一的目的。从“形似”中解放出来,绘画才能取得更大的自由。它从注重形似的工笔画脱化而出,开始半工半写,逐渐发展到小写意,进而到大写意。形由繁到简,而且愈来愈简,抽象性和概括性越来越强,不似的成份越来越多。

虽然文人选取了“逸笔草草”,“不求形似”的表现手段,但还需“不似之似”,需要一定的专业训练,专业技巧的高低仍然制约着绘画主体心灵的表达。而在晋唐宋元,人们把绘画看作一门学问而加以认真对待,即使没有多少气节操守、诗文修养、天赋气度,也照样有可能创造出高品位的作品,如莫高窟和     两宋画院的画工,以及张萱、周防、崔白、张择端、王希孟等。

唐宋以来,围绕人品与画品的关系论述颇多,唐张怀瓘《画品断》以“神、妙、能三,品定其等格上中下,又分为三。其格外有不拘常法,又有逸品,以表其优劣也”。“夫失于自然而后神,失于神而后妙,失于妙而后精,精之为病也,而成谨细。自然者为上品之上,神者为上品之中,妙者为上品之下,精者为中品之上,谨而细者为中品之中”。

编者:我以为中国文人画的价值,正是在“逸笔草草”,“不求形似”的表现手法上。其实,我们在前面已经说到过这个问题,但是还没有把这个问题探讨清楚,不够深刻。“不似之似”,这种不求形似的观念在西方,直到十九世纪印象主义的出现才初露端倪,到二十世纪开始,西方现代派绘画开始冲破受透视、解剖、光等约束的写实绘画的束缚,出现了追求个性解放、强调主观精神表现的野兽派、立体派、达达派、 表现派,抽象派等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讲,他们是在向中国画靠拢,当然,这不是有意识的,是一种艺术规律反映出来的必然。

中国的写意画既保留了一定的形似成份,又具有很大的抽象概括性。它既非物象的单纯模拟 ,又不是完全抽象的点、线、面、色彩的纯粹组合。如此这般,不局限于具象之中,它既便于人们的理解,更为欣赏者提供广阔的想象空间。而不像西方抽象主义把绘画引向极端, 需要文字介绍,人们才能知其所以。这是西方绘画这个具有科学基因画种的局限,是一个致命的问题。

中国画和西画是一种相对应的艺术,中国画没有科学的基因,但是它具有艺术的基因,它在艺术上      面会更有作为。所以我一再强调,中国绘画相对于西方绘画更纯粹,前景更好。其实,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。吴冠中说“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,不在巴黎,不在大师们的画室,在祖国,在故乡,在家园, 在自己的心底。”

譬如,近代写意风格的国画强调书法用笔,以“写”为表现手段。书法用笔的疾徐、提按、走留、顺逆、轻重、圆侧、刚柔、巧拙、干湿等体现在其中,笔墨和形象有机结合在—起,除绘画形象具有的审美因素以外,笔墨本身又有相对独立的审美因素而表现着流动的韵律,更展现出作者的艺术性灵,不仅作品具有欣赏价值,创作活动本身也具有欣赏价值,每一笔都意蕴浓厚。

另外,传统的文人把所有能体现人品的诗、书、画、印融为—体,使其成为系统的文化标识的艺术,更极大丰富了写意绘画的艺术内涵,使其在有限的笔墨中蕴藏着无限的精神追求,这些都是西方绘画不能比拟的。

 

刘任求:西方绘画重写生,写生命、生活的实体,而东方绘画并不只是着重对景物的描摹,而是着重写造化之生机,有着更高的境界和要求。

道家的最高人生境界是逍遥自得,是绝对的精神自由,而不受物质享受与虚伪名誉的羁绊。“道”作为国画艺术创造思想之源,衍生了中国山水画的玄妙意境。玄之又玄谓之“道”。就是随着事物的发展,从无到有而产生的转变的意思 就是艺术的创作和创新。中国山水画表现出来的清新自然的山川林石,无不近乎“道”。而中国画论常提及的气 、韵、妙、逸等术语,就是儒释道思想演义出来的美学概念。

南齐谢赫就在其著作《古画品录》“气韵生动、骨法用笔、应物象形、随类赋彩、经营位置、传移模写” 六项法则。清唐岱则说“六法原以气韵为先,然有气则有韵,无气则呆板矣。”

中国画也称水墨画,水与墨,黑与白,就是抽象的世界影像。水也是生命之源,有气韵乃生世界万物,有水万物才能生长,水则是其中的灵魂。要画中国画首先要会用水,其次才是墨。所以,我们在创作国画作品时,首先要看其“气”是否在画面中流动,气是水生的,再看是否韵味独特。国画实质上是高度哲学化的东西,没有深厚的文化基础,就没有办法画好国画,更谈不上会有什么创新。

编者: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中国没有哲学,哲学这个词汇来自于西方,具有强烈的西方的理性的思辨的色彩,中国与之相对应的概念应该是“道”。所以我们不应该讲什么中国传统哲学,中国没有哲学只有“道”, 老子庄子的都是思想,现代人没有搞清楚这个问题,而大讲中国古典哲学。受佛教禅宗文化影响,中国的哲学思想往往凝聚在具体的直觉的行为中,很难将其从文化艺术中剥离开来,没有清晰准确的哲学范畴,给人的感觉往往是似是而非,就象是近乎于技, 近乎于道,玄之又玄。

 

刘任求:这个问题值得探究 ,笔墨当随时代。就今天的国画而言,材料的创新显得十分突出。不断的探求材料表现语言的特殊性,和寻找新的能表达新情感状态的材 是与时俱进的时代需求。古代的人只有那些材料,但他们做到了材料和技法的完美结合,恰当地表达了当时的精神。今人大量的使用新材料,应该能够创造出更绚烂的作品。

编者:我看到的是古代绘画,尤其是色彩因为单一而丰富,而今人因为色彩的丰富,思想内容变得单一了,作品变得更肤浅了。还有人在创作中使用洗衣粉,发胶等,利用它的膨胀效果,这些东西的使用确实出现了特殊的效果,在我看来这些都是雕虫小技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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